人生岁月几度寒
2019-09-17 04:00:08互联网圈几度潮汐，无数创业者入局又离去，浪潮中能坚持下来的人不多，姚劲波就是其中之一。
1999年，姚劲波创立中国第一家互联网域名交易网站——易域网，后被高价收购；2001年，联合创立全国首家线上家教服务网站——学大教育；4年后，他又创立分类信息网站58同城，两家网站先后都在美国纽交所上市。
三次创业，三次成功，20年行业浸淫，几乎见证了中国互联网整个发展历程，造就了创业老兵姚劲波对行业、对业务、对企业的一份难能洞察。
CEO来了第二季开篇，由腾讯网副总编辑马腾对话姚劲波。
马腾：你是湖南益阳人，湖南籍CEO还有快手宿华、映客奉佑生、陌陌唐岩，会有什么共同点吗？
姚劲波：湖南有一个词叫“霸蛮”，创业者是需要霸蛮的，要搞定一些不太容易搞定的、坚持一些常人不能坚持的事。（笔者注：快手宿华做客第一季《CEO来了》时，也谈到了“霸蛮”）
马腾：你说自己是能成熟管理情绪的企业家，能把情绪起伏管理在上下波动20%之内，这是天赋还是长期修炼的结果？
姚劲波：早些年创业，容易被好消息或坏消息刺激，一会儿特别亢奋，一会儿特别消沉。创业20年来，自己慢慢回归到了平静的状态，把自己管理到好的时候120分，不好的时候也有80分的状态，这样比较可持续。
我还会将公司各级干部的心情，也控制在正负波动20%之内。亢奋时，我会告诉他们做好坏事发生的准备；低谷时，也会让他们看到希望。
马腾：最近有没有比较大的情绪起伏？
姚劲波：去年下半年以来，市场有波动，很多企业裁员，冻结headcount对我们的招聘平台影响很大，这时我会特别担心，但面对员工时，我还是得非常有信心去鼓舞他们，调整士气。
互联网公司裁员，是没有管理好情绪的表现。即使当你获得大额融资时，你也要预见资本市场冷却、客户不踊跃购买产品与服务等各种不好的情况，有了这样的预见，市场波动时影响就不会那么大。所以创业者的目光一定要长远。
马腾：2018年是国家宏观调控的一年，在这个经济周期中，58同城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姚劲波：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进入经济周期，08年、09年我们都完整经历了，非常惨，收入没有起来，差点因为融不到钱而死掉。因此，再面对市场波动时，我们会比较淡定。去年年底应该是我们业务的低谷，但我在年会上说了：不裁员、不减薪，年终奖照发。
马腾：为什么有这样的底气？
姚劲波：一方面，58已经达到了一个比较紧的状态，我们对效率的追求是常态，与经济好坏无关。我觉得很多公司996或者裁员，都是一种面对意外时过度亢奋和过度焦虑的情绪。
另外，我们看长远，如果3年、5年甚至10年后，58还是国内主要的招聘平台和房产中介平台，那么，短期内我不需要有额外反应，公司不为明年的报表准备。我们之所以在年会上宣布，是要让员工安心，能过个好年；但同时我也要告诉他们，公司会面临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需要更用心，做出好的结果。
马腾：你如何判断宏观经济接下来的走势？
姚劲波：最好的假设就是常态，创业者甚至要设想还有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你怎么确保活着，怎么确保还得分，怎么确保获得更好的位置。
马腾：怎样把控企业发展节奏？
姚劲波：创业最重要的就是把握节奏，太多公司因为踩不住鼓点而倒下。该融资，该激进，该收缩，任何一步走错，都特别容易阵亡。过去的创业者，有很多机会犯错，纠正周期以年为单位；今天，市场完全不会给你修正机会。很多创业者，包括OFO，都不应该是这个结局。
马腾：OFO做错了什么？
姚劲波：该整合时要整合，该站队时要站队，不能有太多犹豫和主观感情。假如早半年收缩去追收入，OFO的情况也许会好一点。
很多创业公司都是自己加速了死亡。
举个例子，当公司的账上还有2000万时，如果每个月花300万，那这笔钱足够你撑6到8个月，但你想要漂亮的数据来吸引投资，所以2000万3个月就花完了。这个时候你去融资，却失败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你不缺钱的时候投资人愿意给你钱，当你特别缺钱的时候，他们反而不会投钱了，因为他们的关注点已经转移到你的偿还能力上了。创业者永远要掌握主动权，刹车的权利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马腾：踩准节奏的关键是什么？
姚劲波：最重要的是要知道企业未来的经济模型是什么。
马腾：经过多年发展，一些大的互联网公司都有了衰老迹象，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姚劲波：我认为不存在企业衰老。华为是更老的企业，六七年前，华为手机还只是充话费的赠品，如今，华为已经能和苹果叫板。企业衰老与否，看创始人的愿景和追求。
马腾：不创新是等死，创新了也可能是找死，很多企业慢慢就变得非常保守了。
姚劲波：老的企业有品牌、团队，却被刚起步的创业公司颠覆，为什么老牌企业没有发现这些机会点？我认为还是他们的敏锐度和执行力不够。
马腾：58同城和美团都是生活服务平台，你心目中生活服务平台应该是什么样的？
姚劲波：我们跟美团基本没有竞争，与美团的业务接触点不到5%，美团更多是在吃这个领域，而我们在招聘、搬家与家政等方面。尽管我们产品的形态不一样，但愿景是一样的。
马腾：生活服务领域竞争非常激烈，你怎么看待竞争？
姚劲波：有竞争是常态。没有竞争说明你可能走错了路，或根本没在发展趋势上。我觉得竞争反而倒逼我们把还不够完善的事情做好。我在公司也乐于看到竞争，我会利用竞争让公司变得更凝聚、效率更高，我就是那个发动机。
马腾：有些时候，竞争也会刺激到人性中恶的部分，令双方打出不该打的牌。
姚劲波：我们还是一个有底线的公司，即使是和赶集网竞争，最后我们两个团队还是能坐在一起喝酒。不管出什么牌，还是应该以法律为底线，讲一些道德，这会让你的朋友多一点。
马腾：58同城和赶集网竞争非常激烈，为什么最后却能成为一家人？
姚劲波：58同城和赶集网基本在同时间成立，一路上你追我赶，到后期，58体量稍大一些，却始终没法完全甩开对手。当时互联网的形势在发生变化，再把精力消耗在原有领域，就会错过机会，所以我主动跟杨浩涌（赶集网创始人）聊了一次。
马腾：你主动找他？
姚劲波：他一开始压根不想谈。要放下自己的看法去拥抱对方，挑战很大。创业者往往比较感性，对自己的事业有执念。而投资人比较理性，我找了他们的投资人，一个一个谈，最后之所以能合并，他的投资人起了很大作用。我们合并之后分拆了瓜子二手车、58到家、快狗打车这些业务，诞生了很多独角兽。
马腾：58走多元化路线，多元化的边界在哪？
姚劲波：我们每个业务线都会做很多尝试，我负责把一些项目杀掉。
马腾：你是一票否决权？
姚劲波：业务刚开始时，并不需要太多资源，你需要去验证它成不成立。如果没有这个包容度，可能很多事情就不会去试了。试到某一天，如果这条路不通的话，我就会把这条线cut掉。
马腾：你的标准是什么？
姚劲波：首要标准还是你的增长，对资源的消耗，以及市场的空间。
马腾：用商业标准来判断？
姚劲波：肯定是商业标准。做的人往往不做到弹尽粮绝，都不会主动站出来说放弃。因为这是他的宝贝，他总是看到各种希望。但是我们站在更高层来判断时，会理性一些。
马腾：多元化的发展，底层的价值观非常重要，58同城的底层价值观是什么？
姚劲波：我们就做本地生活相关的事情，我们更多地做平台业务，我们不喜欢发行很多独立的APP。如果你在58的平台上做事，会发现，做To B类的业务可以，但是要起一个TO C的品牌，必须我同意。
马腾：为什么？
姚劲波：启动 To C的品牌我们会非常谨慎。在今天，一个To C的品牌要在用户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启动资金都需要10亿美金了。
马腾：瑞幸也是C端业务，你怎么看待瑞幸的成长？
姚劲波：我不知道瑞幸具体花了多少钱，但最后估值到二、三十亿美金，它一定是准备了大几亿现金的。今天，创业者去整合B端，会是一个更好的切入点，这远远比去抢流量容易。
马腾：你平时用抖音吗？
姚劲波：我不用，也不允许家人用。
马腾：为什么？
姚劲波：我觉得没必要花太多时间在这上面，你要把更多的时间用来读书，我最近就让我女儿看了全套的金庸，她11岁。
马腾：为什么让她看这个？
姚劲波：我觉得比看短视频收获要大，可以系统地去思考人类社会。
马腾：看抖音或者短视频就不能思考吗？
姚劲波：我不建议家人、小孩看。我小孩下载了抖音，藏在文件夹里好几页，被我找出来，我都会狠狠批评她一顿。
马腾：你觉得它为什么会对小孩产生那么大的吸引力？
姚劲波：小孩没有判断力，它会投小孩所好，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深度阅读。
马腾：经济学家薛兆丰对碎片化的学习持开放性态度，他觉得下一代和我们的学习方式不同。
姚劲波：但我还是期待深度阅读，在阅读的过程中，主动就一个问题寻找答案，还是很重要的力量。
马腾：58同城有一个关键词，叫城市下沉，做了58同镇这个项目，你所理解的58同镇是怎么样的？
姚劲波：2005年创办58时，我们觉得我们只能服务好城市，绝对不可能服务农村，公司名字就是58同城。
马腾：没有把农村放在眼里？
姚劲波：我当时还完全想不到，移动互联网也能够覆盖到农村，农村的人们也会用上智能手机，但今天，互联网和智能手机普及率已经很高，我们就想，58的服务，能不能到每个乡镇去？因为每个乡镇都是半熟人社会，都是封闭运行的经济体。
我们把58同城下沉到中国农村4万个乡镇去，每个镇设立一个站，每个镇找个合伙人。我们起初在思考要找什么样的合伙人，最后我们发现，找当地的公务员、老师、邮电局的人效果最好。他自身有一定的影响力、责任感和使命感，他传播、收集和整理信息的效果最好。
马腾：站点都做些什么？
姚劲波：其实跟58同城的服务很像。比如周边的招聘、店铺的推广，还有农产品的流通直销。比如几万斤成熟的橘子卖不出去，但通过58同镇传递信息，很快就能消化掉。所以乡镇里的人们会发现，他们的手机不只是用来娱乐，还能让他们看到很多机会。
我当时和团队讲，我不要求你在这两年有什么收入，我就要求你们能够让4万个站长在当地有尊严的活着。我们团队最自豪的，是管理了几万个站长，让他们在当地实现了创业，而这4万个站长，将来会帮助4亿个农民，让他们的生活更好。
有时，价值观的牵引是有无限的力量的，这会帮助我们吸引到合伙人，反过来，这些善念又会通过他们传递到每个乡镇，每个用户。
马腾：创业者离不开投资人，什么样的投资人是好的投资人，什么钱是好钱？
姚劲波：认同你的事业，困难时不火上浇油，成功时和你一同庆祝，能带来后续投资，就是好投资人，同理，能够持续支持你的钱就是好钱。
马腾：你也是投资人，什么样的创业者是好的创业者？
姚劲波：我喜欢执着的创业者，创业会遇到很多过不去的坎儿，有的人坚持过来了，有的人即使还有钱，也想退出了，因为太累了。如果一个人对他要做的事情非常坚定，他会比别人坚持更长，有时候，就是这点坚持改变世界。同时，优秀的创业者学习能力要强，互联网迭代速度很快，没有什么能力可以一招鲜。
丁香园董事长李天天：当高管间发生严重的资源争夺时，你会怎么办？
姚劲波：我会让高管们站在更高的层面去解决问题。谁负责的业务在当下最有必要，对公司愿景更有帮助？以这样的高度进行考量，意见比较容易达成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