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孩--写给我未来孩子们的第一封信

风雪夜人归

2012-06-21 09:59:00

亲爱的小茶和小酒：

据你们威武的大姨妈方希引经据典的说，在唐代，人们对于妙龄的小少女，有一种亲切优美的称呼：小茶。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清澈、温润、悠游、纯良的感觉在心中当下浮现。我立即宣布，以后，我的孩子，乳名必须就叫“小茶”。很抱歉，在写这封信之前，我倒是似乎没有考虑过你会是个男孩的可能性，因此，我完全不晓得唐代的人们怎么称呼半大小子，在大姨妈再次的考据结束以前，我很愿意叫你“小酒”。酒和茶，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两种饮料，也是令我最着迷的诱惑，我曾经憧憬过，有一天，让我心无挂碍的飞去那“茶酒共和国”。
你们有一位孟想阿姨，她是不世出的“女巫之王”。出于对自己状态的不满，妈妈曾经向她请教过关于命运的隐喻。她说，在我的内心，有一股极其深层的恐惧，也许是来自前世甚至若干世以前的业报，造成了我此生中的一个秘密的黑洞，不断蚕食生命的能量。只有当我能够真正了解并且直面这个黑洞，情绪的内伤才能最终被治愈，内心柔软真实的一面才能完全的舒展开来。自从知道了这一点，我就一直在试图通过观照、冥想、催眠等等方式，试图破解这个谜题，但是始终没有答案。
直到六月初的一天，妈妈和其他一些好朋友在最喜欢的元气餐厅给你们的小姐姐樱桃一家送行，大人们在聊天，樱桃在榻榻米上欢乐的跑来跑去，跑累了，突然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不肯起来。我从未体验过那样的一个拥抱啊，小小的、软软的、紧紧的、滑滑的，她猛的把整个的自己交付在我的怀抱里，我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仿佛臂弯里捧着一朵天外的云彩。
在那一个瞬间，我对世界的认知忽然圆满丰沛，因为，这朵小云彩，结结实实的填补了那个神秘的黑洞。也是在那一个瞬间，我对我的生命有了顿悟，走出前世迷宫的钥匙，就是你们呐，亲爱的小孩。
那天之后，你们变成了我一个实实在在的渴望。生命秩序立即井然清晰，生命资源重新排列组合。
无论多忙，我每天坚持跑五公里，还要做强化的力量练习，因为，我担心我不能以最好的身体状态来为你们准备世间的第一处居所。
我每周请老师指导我的瑜伽训练和舞蹈练习，作为一个著名的协调性很糟糕以至于常年身上青紫不断的女人，我担心我抱起你们的时候动作不够温柔、陪伴你们玩耍的时候身段不够柔韧。
我开始关心我每天所吃的食物配方、体重的起伏、皮肤的变化，但这一切都不再是为了我自己，我只不过想到，当我开车送十六岁的你们去参加人生中的第一个舞会时，我应该已经超过五十岁了。我必须做一个还能让你们觉得体面的妈妈。
我观照自己的每一个起心动念，尽最大的努力超越分别心，做一个不抱怨的人。观照自己变成一颗方糖，轻轻融入水中，虽然不留下存在的痕迹，但是希望能为这水带来一丝甜意。因为，我相信你们更愿意来到一个广结善缘的家庭。
我克制并且纠正自己说脏话的坏毛病，我努力养成优雅斯文的行为举止，因为，当小酒开始追求你人生中的第一个女朋友时，一个靠谱的妈妈也许会让你对女生的品味更好一点。
我开始重新发现身边的无数细节：茶叶是怎样在水里旋转、云朵是怎样在天边幻化、太阳的光影是怎么跳上窗台、蜡烛是怎样在黑暗中跳跃、小狗是怎么吓唬胆小的小孩、石板台阶里是怎么长出了一株淡黄色的雏菊。因为，我担心我不能及时的理解你们眼中的世界。
我开始重新学习生活的艺术：怎么招待一班欢乐的朋友、怎么用一只蝴蝶补上衣服的漏洞、怎么泡出最清幽的一壶乌龙茶、怎么插出一瓶漂亮的芍药、怎么学习下围棋、怎么欣赏一曲李斯特。因为，当你们有一天对我说“教教我”的时候，我总不能一把将你们抱在膝盖上然后说“来，孩子，我教你们做PPT吧”？
我决定拨出我全部收入和私人时间的各五分之一来做更多与孩子们有关的事情，不仅仅是出钱，更要出力。发大愿，做小事，帮助那些素不相识的孩子们。因为，在你们到来之前，他们每一个都是你；在你们到来之后，你是他们中的每一个。
我会全力以赴的对你们的爸爸好，照顾他、敬重他、襄助他，让他感到快乐。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你们的父亲。即使，我们两个最终不能够共同生活一辈子，但是我可以保证，你们的父亲必然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君子，在任何时候，他都疼爱你们。特别是小茶，爸爸无条件的爱能给你最了不起的安全感，让你即使在黑暗丛林中穿过时，也自信满满。
我从不认为因为我“生”了这个孩子，因此孩子就是属于“我”的。不不不，你们是上天对我的一种托付。你们是上天在几世的轮回中精心选育的美好种子，只不过托付给我这样凡俗的母亲，借用我的身体和元气来供你们在世间生根、发芽。我的全部，都不过是你们生长的一片小小土壤。我愿意化身泥土来供养你们，因为你们的美好每分每秒都会滋养我。
正因为如此，我无权把我的意志强加于你们，更不会让你们去实现那些我自己达不到的梦想。我们不去早教班、我们不学奥数题，如果当你们长大，我们的教育还是那么的混账，那么，我会带着你们周游世界、走遍天涯，亲眼亲手来认识整个天下。我只会屏息静气的在旁边敬畏的看着你们这些小种子，一天一天，把生命中本源的美好生长出来。
等你们慢慢长大，你们或早或晚都会离开我的怀抱。世界上一切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只有母爱，充满了别离。其实，从你们出生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开始离开我了。你们学会走路、学会奔跑、学会驾驶、学会旅行，一步步，离妈妈的怀抱越来越远。没关系，在你们到来之前，妈妈曾经一个人度过那么漫长的暗黑岁月，如今，你们将始终照亮我的生活，聚散本不二、烦恼即菩提。
终有一天，你们会开始发现自己生命的不圆满，自然地，就会开始寻找那能够补足自己的另外一半。在人的一生中，总会经历两种感情关系：一种是爱，让你干柴烈火直到魂飞魄散；一种是伴，让你恒久忍耐终达喜乐平安。前者让你在关系里透支自己的优点，后者则让你在关系中修正自己的缺陷。缺少了任何一种体验，总是遗憾的。所以，大胆的去碰触、去尝试、去享受，即使受到了伤害，治愈之后你反而会收获免疫力。珍惜每一个伴你远行的人，哪怕有的人也许只能和你一起走上一小段，但是，他们可能就是上天为你设下的路标，指引你发现每一段路途都有各自的风景。妈妈会尊重你们的每一个旅伴，不管他们是高矮胖瘦还是黑白红蓝，只要他们让你们感到快乐，妈妈就对他们心怀感激。我唯一能提醒你们的是：即使对某一处风光有万般迷恋不舍，但是，永远不要放弃前进的脚步，前方总有更广阔的新景观。那些让你沉溺深陷而不能让你心智成长的关系，都是伪装成爱情的陷阱。
最终，你们会发现，各自生命中的不圆满其实是无法通过另外一个人来弥补的。“我”，是一切的问，“我”，也是一切的解。在人类的一生中，对“我”的觉照是贯穿始终的课题和任务，只有不断的修炼自我、自觉觉他才是唯一能串联起生生世世轮回意义的主线。
最终的最终，你们会和妈妈彻底的别离。也许你们会惊愕，也许你们会哭泣。我会尽量活的久一点，至少我承诺要陪伴你们成年，我得负责小茶的第一条舞会裙子，还得负责小酒的第一辆跑车。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意识，请记得我拒绝人工维生设备，我人生的终点总要活的有点尊严。去和医生商量，把我有用的器官捐赠给其他人，剩下的，一把火烧掉，送到我皈依的寺院，就撒在钟鼓楼旁边好了。不过，其实我从未离开，从你们出生的那一秒钟起，我的生命就已经开始在你们的身上得到延续。
小茶、小酒，我把我的这些心愿告诉你们的外公和外婆，他们把每天的锻炼时间延长到了三个小时，只为了能够等着帮忙照顾你们。外公说他会负责教小酒打国家队水平的篮球、教小茶玩儿乒乓球，还会带你们开着大大的吉普车去飞线钓鱼，如果你们喜欢的话。外婆一高兴就当上了小区舞蹈队的领舞，据说最近还会自己编舞了，伴奏是：“扭啊扭啊扭，一扭扭成八零后！”方希大姨妈承诺说当我出差的时候，就可以把你们送到她的员外府，她可以负责教你们最瑰丽的中文，还可以教你们各种骂人话。细腿大羽阿姨已经到了每个月都承诺一次的程度，从你们到来开始就负责做你们的摄影师。而樱桃小姐姐的妈妈细毛阿姨已经把樱桃最帅气的皮夹克都收好了，就等着送给你们来穿。而妈妈最重要的三位同事，你的老王舅舅、刚太君舅舅和路葛葛舅舅早就等的不耐烦，就等着大手一挥给妈妈两年的育儿假。
你们看，我们贱嗖嗖的准备了这么多的讨好，就为了能配的起你们的美好。
来吧，亲爱的小孩，来度我们这一世的缘。
对了，在你们方便的时候，记得提醒一下你们的爸爸，别再东张西望了，他得比你们早点来。